6月11日
不想,并不能代表不会想,人的思维,很多时候并不会受到人主观的控制,就像从来没有人真正控制过眨眼,心跳,也永远没有办法去控制呼吸和消化。意识如水,渗入记忆的岩缝,毫无声息。
方征试图关上那扇门,但回忆总是能找到塔楼的入口,撞开那道门,毫不客气的闯进来——掷地有声。还没等他准备好,已像多年未见的老友,端着茶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笑着问“你还记得吗?”。闯进脑海的回忆已经像藤蔓一般四处散开,每一处的都像是触角一样撩拨着某个未愈的结点,无数个过去的瞬间不停的闪回——没有顺序,不讲逻辑,但每一个都能准确的刺中点什么。
那是离城不远的古镇,小鼠走在前面,穿着一件干净合身的白色衬衫,布鞋轻快而柔顺的踩在古旧的石板路上,阳光恰巧透过云缝从她身上洒落,像剪影一样的正在招手,意思是让他快跟上。方征眯了一下眼,抬腿跟上。街道的空气中弥漫着烤肠、红薯、凉粉的味道……淡淡的味道——直到很多年之后,他都再也没有闻到过。
茶馆的木墙暗的发黑,坐垫一看就有些年头了,但还依然松软,小鼠靠着他的肩膀睡了一会儿,方征没动,一直坐得笔直,怕惊醒了她,怕破坏了这罕见的安静。门口的幌子写着一个“茶”,日光斜照下,在地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投影,方征饶有兴致举起相机,轻轻的按下快门——动作小的像呼吸。
他喜欢拍照,那一天却几乎没拍,他说“光太硬了”,小鼠说“我们看到的光,不一样吧”,方征没有接,但却一直记得,很多年之后都还能回忆起这句话——那天的照片后来不知所踪,在他的记忆中却有很多那天拍的小鼠的照片,古旧的石阶上,磨损的门槛上,在寂静的小巷里……好像每一处都留下了光。
客栈只有一间房,是故意这么做的还是巧合,方征已经忘记了。木质的房间刚好邻水,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蜿蜒的小河,小鼠坐在客栈二楼房间的椅子上一边用牙签慢慢的吃着刚买的豆干,一边冲着他笑的时候,夕阳从百叶窗射了进来,她的脸被渲染了一层明亮的光,就像是一张过曝的老照片,他不知道那是当时的画面,还是用无数的回忆渲染出来的,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记得她,还是那一道光。
第二天早上,天空下起雨来,屋檐的雨水缓缓滑落,像不舍的泪,从吊脚楼的边缘垂下,砸在石板路上,泛起一圈圈灰色的涟漪。先醒来的方征坐在她昨天坐的椅子上,透过百叶窗能看到被分割成横条的窗外的风景,像是一副先锋艺术的画。他给很多人说过,下雨之后的光是灰色的,没有人相信。因为大多数人,从未停下来认真地看过光的颜色。就像那天,她坐在阳光里,那光到底是什么颜色的,他现在也说不清。
最后修改:2025 年 06 月 12 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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